最近看了几集凤凰卫视中文台栏目《凤凰大视野》放映的《大秦岭》电视片。其中有一集讲到老子。因为老子在秦岭山里居住过，还在那里写下了千古名篇《道德经》。片中被采访的专家，有人讲了如下的观点。

专家说，老子与孔子的观点是有区别的，但孔子的儒家观点又有不少来源于老子。孔子讲的是，用教育来感化民众，遵守社会的秩序，使社会能够有序地存在和发展。而老子的观点是，在很多时候不需要那么多外界的干预，只要让百姓顺着他们的天性生活与发展就好。这两种观点好像是有一定的对立性的。不过，片中的专家说，在一个朝代崩溃之后，另一个朝代刚刚兴起时，就需要用上老子的观点，让民众由着自己的愿望自我生息，不需要那么多规定和要求。我就有点感觉，认为这个专家讲的这样的观点有点过于笼统与抽象。

在我们学过的历史中，确实存在过当一个新的王朝建立起来的时候，需要让民众休养生息。那不过更多的是让农民拥有自己的土地，国家减少相应的赋税，这有利于恢复生产与经济。这样的做法与老子的观点看上去是近似的，但在实际上，又何尝不是国家或者朝廷的另一种行政干预手段?例如减少豪强地主过于集中在他们手中的土地，使农民获得相对更多一点的土地。如果没有朝廷的法令，这又能如何实现?假设一个新的朝代建立起来，所谓国家并没有任何干预的政策，那么用不了多长时间，土地就很快再度集中到豪强地主的手里。那么新的朝廷根本就没有恢复经济的可能性。

孔子强调教育，因为在孔子那个时代，周朝订立的制度早已“礼崩乐坏”，国将不国了。所以这样的国家，这样的社会，是混乱无序的。而这种混乱无序对于天下总的来说是不利的，既不利于君主的统治，也不利于百姓的安定生活。所以孔子是要通过教育来进行干预。只是当时各国的君主都不太听孔子的这一套。因为孔子的观点不利于这些君主的自身利益。倒是后来在中国统一的王朝里，那时的君王喜欢采纳孔子的这些观点，因为这有利于巩固这些王朝的统治。科举考试的内容也多以儒家经典为主，不读好四书五经，根本就没有参加考试的资格，更没有中选的可能。所以，后来的历代王朝，就多疏离老子而亲近孔子了。

说到老子的观点，不能说当时对人们没有吸引力。不需要更多的朝廷的干预，让人们自由自在地生活，或者听凭自己的天性生活，当然是非常美好的事，但这是可能的吗?如果再追究地问一句，这种所谓人的天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不知道老子对这个问题是怎么回答的。是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吗?如果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思考的话，哪有什么自然而然?

如果我们想象一下，所谓纯粹的自然而然，那么人类最多也就和其他灵长类动物一样，还只能依赖自然界而生活着，不可能进化为能够使用工具来进行生产劳动的人类。如果处在那样的状态下，所谓人类根本也不可能形成一个人类的社会。所以人类社会的文明与这样的状态完全无缘。

而人类在进化到能够使用生产工具而进行生产劳动的过程中，人类与外界的互动是绝对不能缺少的。这种互动本身就存在着教育与实践环节的相互作用。外界的环境教育着人类，外界之所以能够对人类的成长形成教育，因为人类由于实践的需要，必须要进行学习。学习的过程就是接受教育的过程。同时，人类的实践活动又在改变着外部世界，这种被改变的外部世界反过来又成为人类学习或者接受教育的新的来源与内容。这也就是人类文明成长与发展过程的根本要诀。

老子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但如果老子不知道实践作用的话，有些说法是难以自圆其说的。当然，对于老百姓的生活，过多的外在的强制性干预当然不都是非常必要的。这里当然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及时的调整。

老子的“无为而治”与“治大国如烹小鲜”，意思都是在国家治理中，不要管得太多，不要管得太琐碎，否则只能是越管越乱。这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但什么事都要有个度。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完全无为，肯定不行，完全多为，同样也不行。至于在哪些方面有所为，在哪些方面有所不为，同样都要根据实际情况的需要来加以调整。

对于传统文化中的思想，不可能直接照搬到今天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样的思想与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如果没有这样的筛选，把传统文化中的观念完全无条件地照搬过来，那肯定是要出乱子的。只是现在讲“取精华、去糟粕”这种话的时候已经不太多了。似乎有人还忌讳讲这样的话。这显然是没有道理的。中华文明之所以为优秀的文明，正是在它存在与发展的过程中，不断地有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做法，不断地反复锤炼，才有今天中华文明之瑰宝。

在有些专家那里，可能存在着如下的情况：只要是自己研究的领域，就会把其中他所赞赏的东西极力美化，恨不能夸到天上去。有很多时候，对于这些优秀的文化，确实存在过估计不足的现象。这当然需要及时纠正。但如果脱离了实事求是的原则，一味夸大美化，也就有了不实之嫌。什么时候，实事求是都是最根本的原则，不能马马虎虎。

（作者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来源：昆仑策网【作者授权】，转编自“北航老胡之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