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乡居小唱 乡居小唱 2024-04-30 07:30
“暮春槐序,雨生百谷。”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在江南农村,正是春耕播种、埯瓜点豆的最佳时节,最需要雨水的滋润。恰好这时雨水丰润,为庄稼生长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说起春耕,也总会想起儿时乡村里那一幕幕耕种的图景。田地里都是埋头苦干的村民,赶牛耕田、放水灌溉、撒种栽秧、耘田施肥……然而,这一切都离不开水的支撑。“水是庄稼的血,一年四季不能少。”“种田种地,头一水利。”在生产手段十分落后的年代里,木制水车是水乡必不可少的生产工具,尽管它们早已被现代化的灌溉系统所取代,但在这以前,水车车水,却是田间地头最富有诗情画意的一种劳作。
水车,是古代劳动人民发明的一种木制灌溉工具。关于水车的正式记载,可以追溯到东汉。东汉末年灵帝时,命毕岚造“翻车”。到了唐宋时代,人们利用水为动力作出了“简车”,再到了元明时代,就有了“水转翻车”“牛转翻车”“驴转翻车”等等。水车主要分布于南方等江河水系密布的地区。其原理就是通过装在车轴上的车辋(木制齿轮)旋转,带动槽罐里用木榷(木制链条)连接起来的刮(水)板,再由若干块刮板将水一板一板地提升到地面。因为那安放在糟罐里的一块块的刮水板又由一节节的“木榷”连接成一条长长的履带,看起来很像是一条蠕动的龙脊,所以又被叫做龙骨水车。
最早的时候,村里人车水的方式共有两种,人车水、牛车水。其中,人车水是最常见、最普通的一种方式,生产队集体所制之前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之后则每个生产队都会有一至两套。人车水的水车主要由木制的车身和车轴组成。凹形的车身(槽罐)通常有6-8米长,槽内由许多节长短相等、带有叶片的“木榷”连接成一条履带,它们首尾相衔,能屈能伸,既可转动又能输水。那履带又与车轴中间的齿轮环环相扣,车轴则被稳稳地安放在两头的支架上,左右两侧各装有2对“踏脚”(每只踏脚又形似一只只大大的木榔头)的踩水装置。人车水一般由2-4个人站在车轴的“踏脚”上,双手扶住胸前的拦杆,几个人协力,用双脚不停顿地踩动“踏脚”来“驱动”车轴,再由车轴徐徐带动槽罐里的履带,将河里的水一板一板地输送到地面。
顾名思义,牛车水是以耕牛为动力的。牛车水的车身同人车水的车身相同,只是驱动车轴旋转的方式不同。它是由耕牛拉动一个直径约2-3米的木制转盘旋转,进而通过转盘上分布均匀的木齿轮来带动车轴和水车运转的。转盘与人车水的水车基座一样,都是被固定在一个地方的。那时,人们为了避免耕牛和转盘遭受的日晒雨淋,通常还要在转盘的上方搭建一个草棚。
小的时候,自己与一帮同龄人一样,最喜欢去社场边上的棚子里看耕牛车水。那耕牛被老农缓缓地牵进转盘旁站稳,先要给它套上一副牛轭头,然后,再给它戴上一副用毛笔爿做成的眼罩,目的是为了防止牛在反复转圈后产生眩晕,或者在劳动中“走马观花”开小差。一切准备就绪,老农只需在牛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嘴里再轻轻地吆喝一声“走”,那听话的水牛就会迈开蹄子,低着头,扬着角,喘着气,循环往复地围着大转盘绕起圈子。大转盘通过传动轴,带动着水槽里的叶片周而复始地运动,将河水源源不断地送进沟渠,流入田地,省去了不少人力的辛劳。而那老牛身上所展现出来的默默无闻地耕耘,无私无我的奉献精神,以及忠诚与勤奋的美德,却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早早地种下了一颗善良与勤奋的种子。
对于幼年的孩子来说,牛车水最吸引人的还是那被牛拉着慢慢转动的大转盘。闭上眼睛坐在转盘上,耳旁那耕牛“呼呼”的喘气声,水车发出的“叽嘎”,与那流水的“哗哗”声共同奏响了一首独属于农家的“春耕乐章”,好似现在孩子坐在公园里的旋转木马上,听着欢快的儿歌,悠哉悠哉,颇有一番好奇感、愉悦感。
然而,还没坐几次,这种快乐却变成了痛苦。那天,与村里的几个玩伴在闲置的转盘上玩耍,一部分人先坐在转盘上,由另一部分人推着转盘转动,享受着比牛拉水车速度更快更刺激的游戏。当轮到我坐车时,人才刚刚爬上转盘,心急的伙伴就一把推动了转盘,还未坐稳的我便被快速转动的转盘甩下了地面,右手当场摔成了骨折,被紧急送往镇江江滨医院救治,这也是有记忆以来唯一一次住院的经历。幸运的是这次伤病并未留下任何后遗症,由此那“注意安全”的警铃便常常在耳边响起。
与牛车水相比,人车水看起来轻松。其实不然,它不仅具有一定的技术含量,需要具备一定的体力脑力,更需要参与者的团结一致。站在那水桶般粗细的车轴上,手扶横杆,身体前倾,双脚一上一下机械地踏着“木榔头”,随着身子不停地左右摇晃,槽罐里的水就会连绵不断地从河里被“翻”过河埂,流进田间。细细体会,那脚踩“踏脚”也是很有讲究的。比如,向下用力时身体必须要稍稍后倾一点,使人的重心落在“踏脚”上才可发力,如果身体太靠前,重心依在横杆上,或者几个人不能协调一致,别人踩得很快,自己却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就会有劲使不上,进而出现踩空现象,人就会被迫“吊”在横杆上,在车轴不停的旋转中一时难以找到“落脚之处(踏脚)”,一不小心还有可能从上面掉下。这种现象其实是经常发生的,有的在无意中产生,有的却是他人有意而为之,目的是在枯燥的劳动中找找乐子,提提精神。
碰到干旱少雨的年份,依靠人力车水是很辛苦的,往往都要轮流车水换班休息。水车上有男有女,男人们大多赤膊光脚,穿着短裤,女人们则穿着汗(圆领)衫,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不时地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大家有说有笑,把水车踩得飞快。
空闲的时候,玩伴们也会三五成群地前往看个热闹,好奇地注视着那转动着的车轮,潺潺而出的流水。跑到田埂边的槽罐口上,踮起脚尖伸长手去触摸那飞流直下的水流,或在流水中水反复搓洗着双手,或开心地撩一捧清水洒向同伴,任凭流水打湿了头发、溅湿了衣服。有时候,还会趁大人休息的空档,爬上去踩一踩水车,过把瘾就“逃”。若是与大人一起踩车,那是免不了要被捉弄一番的。那水车被踩得时快时慢,绝对让你跟不上节奏,不是踩空,就是步调不一,弄得你只能双手吊在横杆上、双脚凌空地“鬼哭狼嚎”,换来的便是一阵阵的嘻笑声。
水车毕竟是木头制成的,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很容易腐烂。有次,几名好奇的孩子趁大人不在时爬上了车水。大家有说有笑地玩了起来,说到开心时不由地加快了踩车的速度,突然随着刮板“咔嚓”一声响动,大家的脚下也随即轻飘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连接木制履带的“插销”断了。这下麻烦了,不仅水车不成,被大人知道后还要挨骂,无助的我们只能悄悄地向路过的农技员求助。
农技员不慌不忙地走到水车履带断裂的部位察看了一番。然后,慢慢悠悠地走到河边的一棵大树旁,折下一根食指粗细的树枝,截下其中的一段。双手将断了的履带拉直,将插孔对正,再将树枝插进去,断了链的履带竟被他很快就修好了。“不要瞎厌(玩)咧(了),这事如果让队长看见是要扣你家大人工分的,都早点回家吧!”听闻此言,一个个只得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往回走去。
到了上世纪六十年末、七十年代初,生产大队(现在的村委)都开始修建电水(灌)站,使用抽水机,不少条件好的生产小队(村民小组)也都购买了抽水机,修筑了灌溉渠,木制水车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悄悄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不过,从我记事起就发现家里的阁楼上就放着一根水车的重要部件——槽罐,长大了才知道这根槽罐还是解放前爷爷的上一辈人购置的,后来因为实行人民公社大集体,私人不再拥有田地。于是,上辈人便将家里共有的生产用具分到各家存放。所以,那只槽罐便像一个宝贝一样一直被收藏在阁楼上。十几年前因为家里房子面临倒塌,准备重修无处安放时,才想起来如何处置这一“宝物”。家人几经商量,决定将其捐给了一家民俗(农业)博物馆,以便让更多的后人记住农业农村发展变化的历史。
人生犹如水车,所有的经历都会变成历史的故事。如今,再次回想起儿时车水的经历,也更能感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深刻含义。而人生最值得回味的往事,其实就像家中那根尘封很久的槽罐一样,全都珍藏在过去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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