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干父母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中国的教派是一路向下的,是不断世俗化的,不需要西方宗教语境中的教父教母来行使担保和宗教教育的责任,那么为什么需要认干父母呢?
认干亲分为两类:一类是平辈的干亲关系,即“结金兰”。以前的规矩,结拜时各用红纸写出姓名、生日、时辰、籍贯及父母、祖及曾祖三代姓名,即所谓《金兰谱》,摆上天地牌位,依次焚香叩拜,发誓并交换谱帖;第二种则是长辈和幼辈之间的干亲关系,即认干爹干娘,北方叫做“认干爸、干妈”,“打契家”,南方叫做“认寄父寄母”。
两种都是拟血亲关系,第一种非常好理解,是关系亲密者之间的契约仪式,比如刘关张三人一个头嗑在地上,发誓要护送唐僧西天取经。而第二种,正如前面所说,其目的并非为了教育和宗教担保,那是什么呢?据尚会鹏教授的《中原地区的干亲关系研究》一文,认干亲分为三种情况:“巫术”性质,“补充”性质,“公关”性质。
为了让孩子健康成长,孩子的父母往往把孩子认到别人家里,是为“巫术”性质的干亲;如果一个家庭没有孩子,或者只有一个儿子或一个女儿,为了满足“儿女双全”的愿望,认另一家的男孩为干儿子,女孩为干女儿。尚会鹏教授认为“它是不完整的人伦关系的一个补充形式”,称作“补充”性质的干亲;两个家庭如果父辈关系要好,往往会通过认干亲来加深彼此的感情,联络友谊。尚会鹏教授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孩子仅仅作为一种媒介作用……带有某种‘公关’性质”,所以称为“公关”性质的干亲。
其实这种区分有待商榷,因为这三种情况从目的来看并没有区别,都是为了缓解广泛弥漫的生育焦虑。据金陵大学1929-1931年的调查资料,部分农村人口死亡率为28‰,婴儿死亡率为156‰,平均寿命为34-35岁;1988年,全国生育节育回顾性抽样调查资料显示,1944-1949年,中国婴儿死亡率为201‰,平均寿命为39岁左右。汇总数据后一般认为,20世纪的前50年,中国人口的死亡率约为20-25‰,婴儿死亡率高达200‰左右,平均寿命不到40岁,中国是当时世界上寿命最低的国家之一。
据哈尔滨医科大学赵锦辉查阅的“关东州地区”生命统计资料,该地区1918年因疾病(以传染病为主)死亡人数占总死亡人数的90%以上,1938年这一数据也超过80%,婴儿死亡率平均超过150‰,其它地区的统计资料也证明了疾病是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据哈尔滨医科大学赵锦辉查阅的“关东州地区”生命统计资料,该地区1918年因疾病死亡人数占总死亡人数的90%以上,1938年这一数据也超过80%,婴儿死亡率平均超过150‰。至于清代,有人做过统计:康熙共生有皇子35人,皇女20人;活到18岁的只有皇子20人,皇女8人;5岁前死亡者皇子12人,皇女10人;顺治8子6女,8岁前死亡者4男5女;清代103位皇子(不包皇帝)和82位皇女平均寿命:男32岁,女26岁。
近现代尚且如此,古代情形如何可想而知。认干爹干妈的行为除了其功能性,即为孩子指定父母之外的监护人,以免意外发生孩子无人看护之外,从形式和内容来看都近于巫术。比如担心孩子早夭,命不够“硬”,有一种做法是让他认铁匠或石匠做干爹,沁阳地区还曾流行认石头或柏树为干亲,中原地区有认石磙做干爹的习俗。石头是生育神高禖的标志物,立石为祠是祭祀高禖的手段。据《礼记•月令》记载:“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前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 石的生殖繁衍功能还表现为能使吞食石或触摸石的人有孕,据《吴越春秋》记载:“鲧娶于有莘氏之女, 名曰女嬉,年壮未孳,嬉于砥山, 得薏苡而吞之, 意若为人所感,因而妊孕, 剖胁而产高密。”由此可见生育巫术流传之久,保存之完整。
而其中认石匠铁匠为干爹,以防孩子早夭的行为就颇有“接触巫术”的特点了,这种“接触巫术”的体系是不断完善的。自从有了命理之学后,孩子能否顺利活到成年就有了一些技术手段可以用。比如孩子命太硬,克父母,就放在别人家养(这个特别贱),比如诗人艾青和他的奶妈大堰荷,或者放在寺庙,假装这孩子“不在家”,俗称“过个门槛”。对干爹干妈的姓氏也有要求,一般会选择吉祥姓氏的人家,如姓“刘”、“寇”、“陈”、“程”等姓氏的人家。“刘”与“留”谐音,“寇”与“扣”谐音,“陈”、“程”则与“成”谐音,取“留住”、“扣住”、“成人”的意思,忌讳选择“王”、“史”等姓氏的人家作为干戚,因为“王”与“亡”、“史”与“死”等不吉利的字谐音,会使孩子夭折。所以赵本山老师是一个好干爹,因为他“罩得住”。
而认干亲的仪式也很有意思。干父母家举行的将孩子纳入自己家庭的仪式是祭灶。在一个灶上吃饭就是一家人,非常朴素。中国乡土社会是一个血缘社会,一个差序格局的社会,父子、远近、亲疏不失其伦, “亲亲,尊尊,长长,男女之有别,人道之大者也。”这一方面说明中国传统社会重视血缘和人伦,另一方面也说明传统上对非血缘和格局远端的人际关系并不信任,如果不能改变彼此之间的关系“格局”,就无法进行深入的交往。这种层次化的思维方式,是中国文化一大特点。
葛兆光说:中国古代文明中的一个重大观念,是把世界分成不同的层次,其中主要的便是“天”和“地”。不同层次之间的关系不是严密隔绝、彼此不相往来的。中国古代许多仪式、宗教思想和行为的很重要的任务,就是在这种世界的不同层次之间进行沟通。进行沟通的人物就是中国古代的巫、觋。从另一个角度看,中国古代文明是所谓萨满式(shamanistic)的文明。这是中国古代文明最主要的一个特征。
但当然认干亲这件事也不免染上世俗化的味道。比如太监没儿子,认一个儿子,而这个孩子又可以利用其干爹的政治资源,这种情况也是有的,比如曹操。或者军队统帅或宗教领袖为了和下属形成更为稳定的联系,经常彼此认做干爹干儿,比如《旧唐书·高开道传》载高开道有亲兵数百人,都是骑勇善战之士,并号为义儿,以及太平天国将士同拜天父也是一个道理,相当于彼此认作兄弟。或者就是为了“抱大树”,当家族势力弱小、在地方人际格局中地位低下时,就有其需要这样的社交手段,过去农村过年,家家户户组团去地主家拜年,也是一个意思,为了生活。当然这种行为就很功利了,本质上是为了吃富户。但富户也不是傻子,你吃他,他难道就不知道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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