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图书馆泛着潮湿的霉味，林穗把校服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左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这个动作她做了八年，从十二岁那场大火烧毁她半边身体开始。

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簌簌声，她转头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转学生周延不知何时坐在斜后方，白衬衫袖口沾着水彩颜料，膝盖上摊着本《中国古建筑纹样考》。他目光扫过她缩在桌下的左手，笔尖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同学，能借用你的《营造法式》吗？"周延的声音像浸了雨水的青石板。林穗把书推过去时镯子磕在桌沿，发出清脆的响声。男生突然抓住她手腕，指腹擦过凹凸不平的皮肤："这镯子..."

林穗猛地抽回手，书包带子勾翻墨水瓶，靛蓝色液体在古籍上晕开狰狞的花。她看着周延慌忙抢救书籍的侧脸，注意到他后颈有道淡红色伤疤，形状像是火舌舔舐过的痕迹。

那之后林穗总能在校园角落遇见周延。画室窗外举着伞等她下课的身影，食堂餐盘里多出来的红烧排骨，建筑模型室深夜亮着的灯。当她第五次挂断催债电话时，周延正把温热的姜茶放在她满是烫伤疤痕的左手上。

"你妈妈还在ICU？"周延擦拭着林穗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她袖口滑落露出半截义肢，机械关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机突然震动，备注"杨医生"的短信跳出来：【你母亲出现耐药反应，建议尽快更换进口药】

林穗抓起书包往外跑，周延追到校门口时只看到出租车尾灯撕开雨幕。他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学生卡，照片里十六岁的少女左手还戴着镶银边的翡翠镯子——和现在这个白玉镯花纹完全相同。

旧城区"浮生"酒吧的霓虹灯在雨里淌着血红的泪，林穗把假发别到耳后，义肢指节卡在贝斯琴弦间。台下醉汉将威士忌泼向她裸露的机械手臂："小瘸子还玩摇滚？"

熟悉的松香气息突然包裹住她。周延攥着酒瓶站在光影交界处，眼神扫过她画着浓妆的脸："建筑系高材生在这里驻唱？王教授说你抄袭他古建筑修复方案的时候，我居然还替你辩解。"

贝斯重重砸在地上，林穗扯掉假发冷笑："你们这种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懂什么？进口抗癌药每月两万六，医院催款单比暴雨还密集..."她晃了晃左手，义肢关节拧开酒瓶盖，"这镯子是我爸火场里攥着的东西，上面的回字纹是他最后修复的古建纹样。"

周延瞳孔剧烈收缩，暴雨中传来琉璃瓦坠地的碎裂声。他扯开衬衫领口，火吻形状的伤疤完全暴露："2007年苏州古宅失火，有个工匠为救孩子被困梁柱下，他女儿左手的翡翠镯子..."

五年后在古建修复招标会上，林穗作为乙方代表推开门。晨光穿过她新换的碳纤维义肢，白玉镯子顺着机械臂滑到腕间。坐在对面的主建筑师起身时，她看清他颈间银色项链坠着的半枚翡翠——正好能与她镯子的花纹严丝合缝。

"当年火灾鉴定报告显示，是王教授偷换建筑材料引发事故。"周延将泛黄的设计图铺开，回字纹在阳光下蜿蜒成河，"我用五年时间收集证据，现在该让真正该忏悔的人..."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林穗看着"慈济医院"的来电显示轻笑："杨医生说妈妈癌细胞清零了。"她转动白玉镯，内侧"林氏古建"的刻痕擦过周延的翡翠吊坠，像两个燃烧的靈魂终于拼成完整的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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