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丽猛地抬起头。难道郑翔故意把结婚日子定在这天?
“6月6号……”江忍东瞧了瞧信封上邮戳的日期,信是五月底寄出去的。从上海到黑龙江,平信至少得走半个月。等信到郑小芳所在的农场时,她早回上海了。从静安区的涵养邨到黄浦区的同福里,坐19路公交车,短短40分钟就能到。可对他们俩来说,这点距离就像隔着千山万水,这辈子都没法再见了。
“她……真瘫痪了吗?”贺家丽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流。
“你刚才不是看见了?”郑翔冷冷地反问。
橘红色的烟蒂被狠狠掐灭,贺家丽心里猛地一揪,就好像被烟头烫了一下,疼得“呲”了一声。
“你以为就这些?”郑翔走到窗边,他的影子把贺家丽整个罩住。
“我姐可不只是瘫痪……医生跟我说,她流产了。当时肚子里的孩子都五个多月了,所以才会大出血。”
这次,不光贺家丽,连江忍东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肯定是贺健的,这也能解释为啥郑小芳干活时会走神,从高处摔下来。别说十多年前了,就算是90年代,女孩子未婚先孕都是天大的丑事,更别提在那思想保守的农场了。要是被人发现,孩子肯定保不住,郑小芳还会被当成“破鞋”,一场接一场地批斗,不逼她说出孩子父亲是谁,肯定不会停。还好医院的大夫心好,看郑小芳已经这么惨了,除了郑翔,没把这事告诉别人。
郑翔转过身,眼镜后面的眼睛里全是冰冷的嘲讽和仇恨。
“为了给我姐治病,家里的钱全花光了。我妈除了在厂里上班,下班后还到处打零工,给人洗衣服、带孩子,结果劳累过度,不到一年就去世了。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呢!”
郑翔每说一句话,就像拿刀子扎在贺家丽心口,她又害怕又惊恐,眼泪哗哗地流。这些血债都是贺健造的孽,可现在却像个大十字架,压在贺家丽背上,让她浑身直冒冷汗,喘不过气。
“我妈出殡那天,我在她棺材前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贺家家破人亡!”
贺家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贺健竟然像现代版的“陈世美”,抛弃了郑小芳这个“秦香莲”。她又想起小时候跟妈妈去看越剧电影《红楼梦》里最让人痛心的一幕——这边怡红院里宝玉正举办婚礼,热热闹闹地新婚,那边潇湘馆中黛玉只有残灯相伴。宝玉这边满心欢喜迎喜讯,黛玉那边却在冷月中香消玉殒。就在她哥哥贺健拿到上海户口,穿着制服去工厂上班的时候,郑小芳还在遥远的东北苦苦等他消息,肚子里还有他们的孩子。贺健结婚生子,欢天喜地的时候,郑小芳却瘫痪在床,生不如死。这对比太强烈、太震撼了,比戏台上的故事还让人揪心。
“我那没出生的小外甥一条命,我母亲一条命,再加上我姐这半条命……你算算,你哥欠我们郑家多少?”郑翔一步步往前走,贺家丽一步步往后退。她以前还天真地觉得自己在感情里是受害者,理直气壮地要找郑翔讨说法。可现在情况完全反过来了,该无地自容的是她自己。
“我妈去世那年,我正好高三。本来凭我的成绩,考上交大、复旦不成问题,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哪还有心思复习?最后只考了个大专。”郑翔咬着牙说,“大学三年,为了照顾姐姐,撑起这个家,我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工地搬砖。同学问我为啥不去食堂吃饭,因为我得把饭菜票存起来换钱。我吃苦没关系,可姐姐的药不能断。这些年我们跑遍了上海的大医院,中医、西医……各种偏方、针灸,只要听说能治好她的病,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试试。”
麻绳专挑细处断,倒霉的事都凑一块儿了。郑翔为了照顾姐姐,不能出差,不能加夜班。虽说他学历只是大专,但在那个年代也挺吃香的。刚进单位时,领导很看重他,想提拔他当青年骨干。可郑翔几次拒绝领导的好意,结果被当成不服管的“刺头”,工作快十年了,还只是个普通科员,拿点基本工资。
郑翔摘掉眼镜,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你们知道我们过的啥日子吗?十二年了,姐姐的病情一点没好转,还越来越糟。老天爷,为啥要这么对她,这么对我们?”那场大灾难就像个大牢笼,把郑家姐弟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没出路,没未来,一点希望都没有。郑翔说他姐姐已经疯了,郑小芳的身体回到了上海,灵魂却留在了黑龙江。就像《小芳》那首歌唱的,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送贺健回去的那个晚上,她梳着大辫子站在小河边,等她再也回不来的情郎。和他们姐弟受的苦比起来,贺家丽又失去了什么呢?
“对不起,对不起……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你?”贺家丽哭个不停,想去抓郑翔的手。
“补偿?你赔得起吗?”郑翔一把打开她的手,指着窗外说,“要不这样,你让你哥带着老婆孩子去跳黄浦江。你们贺家欠我们郑家三条人命,就让他们一家三口来还。一命抵一命,够公平吧!”
“不,不行,不行……”贺家丽拼命摆手。以前贺家丽看电影,最喜欢看“善恶到头终有报”的情节,好人受的折磨越多,就越希望坏人没好下场,最好全家遭殃,好解心头之恨。哪能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被“算账”的对象!她就算再不喜欢强势的哥哥嫂子,但他们始终是自己的亲人。更何况杰杰那么小,他有什么错呢?可反过来想想,郑翔姐弟难道就有错吗?那个没出世的孩子不是最无辜的吗?越将心比心,贺家丽就越觉得羞愧,她靠着墙慢慢往下滑。肩膀上像压了几百几千斤重的东西,使劲把她往下压,最后她瘫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
“你说的是真的吗?”江忍东走到两人中间。
“什么?”
“一命抵一命。”江忍东一脸严肃。
“什么意思?我和贺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郑翔摸不透江忍东的想法。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是贺家的女婿,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那就让我来抵你姐的半条命吧。”江忍东说着,右手往后伸,从裤子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他虽然早就不混社会了,但以前的习惯还留着,一直随身带着折叠刀。
“叮”的一声,江忍东甩开刀把,冰冷的刀身,一面映出贺家丽惊恐的眼神,另一面映出郑翔慌张的模样。
“拿着。”他把刀尖对着自己,把刀把递给郑翔。见郑翔没动静,江忍东上前一步,拉过他的手腕,把刀硬塞到他手里,紧紧握住。
“你要干啥?”郑翔慌了。
“郑先生,我是个粗人,没你读过那么多书,以前就是个小流氓。”江忍东双手像老虎钳一样,用力握住郑翔的手,用闪着银光的刀尖对准自己的小腹,一脸认真,“不过我觉得你说得挺对。老话说‘血债血偿’,何况你对自己老娘发过誓,就得说到做到。死在你手里,我不觉得冤。”
郑翔都快疯了。
“来啊,捅过来!不是要‘一命抵一命’吗?那就从我开始!”
“疯子!疯子!放手!放手!”郑翔满脸鼻涕眼泪,大喊着。他觉得手里拿的不是刀,而是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这世上哪有这种疯子,逼着别人捅自己?他果然是个不讲理的流氓!郑翔往后退,使出浑身力气想挣脱,可他一介书生,哪比得过江忍东的力气,双臂不受控制,一点点被江忍东硬拉过去。眼看着刀尖刺破衬衫,扎进肉里,鲜血从衬衫下渗出来,郑翔忍不住大喊一声,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在这时,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弧线,最后掉在门口地砖上,“当”的一声。
“神经病……你就是个神经病!”郑翔又哭又闹,两腿乱蹬。这疯子,贺家丽的老公就是个疯子!一想到刚才差点杀了人,他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干呕起来。不光郑翔,贺家丽也吓得够呛。江忍东转头想扶她起来,她惊恐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一瞬间,江忍东露出受伤的表情,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警察同志,就在这儿!”就在这时,包厢门被一脚踢开。头发乱糟糟的老板娘第一个冲进来,进门就被地上带血的折叠刀吓了一跳。
“出人命了,真出人命了!我刚才在外面偷听就觉得要出事。结果真的出事了!”老板娘拍着大腿喊,“三角恋害死人啊!”
……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个人最后还是被带去了派出所。
“警察同志,你听我说,幸亏我这人眼尖耳灵。他们进去老半天,也不叫添水,也不叫点菜。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就听到什么‘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一命抵一命’,吓得我赶紧打电话报警。”
“结果怎么样?一进门,那么大一滩血,还有一把刀子躺在门口。乖乖,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得了,谈恋爱就谈恋爱,干嘛非要动刀动枪?哎呀,还好警察来得及时。不然出了人命,我这小店还怎么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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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先动的手,为什么要伤人?”警察拿起本子,看向江忍东。
“说起谈恋爱,其实我很有经验的……”老板娘还想抢先说话,老警察觉得她净说些没用的,让人把她“请”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江忍东上前一步,熟练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恭恭敬敬地递给警察:“叔,来一根?”
“别来这套,老实交代问题就行。”老警察没搭理他。“你肚子上的伤口怎么来的,是谁刺伤了你?你们三个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动手,说清楚。”
江忍东瞥了郑翔一眼,发现他脸色惨白,那副破眼镜可怜巴巴地挂在一只耳朵上,整个人像只落魄的丧家犬。
如果说出真相,事情肯定会闹大。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郑翔欺骗贺家丽感情这事儿是板上钉钉。这两年正搞“严打”,要是揭发郑翔玩弄妇女,他说不定会因为“流氓罪”吃官司。可要是他真坐牢了,谁来照顾郑小芳?
三人从派出所出来,天空已经布满晚霞。郑翔低着头走在最前面,拖着无力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终于走到派出所对面的斜拉桥上,他回过头,对着江忍东和贺家丽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们……刚才高抬贵手。”他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贺家丽也是一脸复杂的表情。今天之前,她只知道江师傅包子蒸得好,菜也炒得不错,没想到他还是个“演技派”。刚才在派出所里,这家伙演得太像了,把她看得目瞪口呆。
警察听江忍东说,一个是他的前男友,一个是现在的未婚夫时,看向贺家丽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和指责。虽说都九十年代了,是新社会,但对待女人的态度好像一直都没变——男人多交几个女朋友,最多被说风流。女孩子可就不一样了,男朋友多了,还为她争风吃醋,那她就是“不正经”,是“坏女人”。要是有好几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那这女人肯定是“狐狸精”。
贺家丽想起之前单位分房子优先考虑男同志的事,心里突然冒火,把第一次进派出所的不安压了下去。她挺直脖子,瞪大眼睛回瞪老警察,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老警察愣了一下,别开眼,拿起杯子假装喝茶。
江忍东没注意她的小动作,自顾自解释起来。他说自己横刀夺爱,抢走了郑翔的女朋友。他知道郑翔觉得他配不上贺家丽,就约出来,三个人当面把话说清楚。
“我跟他说,我可以为了家丽连命都不要,你能做到吗?他不信,我就用刀捅自己。他冲上来阻止我,然后刀就飞出去了……不过还是划开了点口子。”江忍东边说边指了指肚皮,深情地看向贺家丽,“家丽,你现在相信了吧,全世界我最爱你,我可以为你去死。”
贺家丽和郑翔都听傻了。老警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还觉得他是从琼瑶剧里跑出来的。
江忍东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把自己说成一个痴情种,郑翔是见义勇为,贺家丽事先也不知情。警察问贺家丽和郑翔是不是这样,两人连忙点头,一场风波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其实他们不知道,出门前老警察跟江忍东单独聊了一次。
“小子,别以为能骗过我,剖腹明志?日本电影看多了吧?”这位警察叔叔和江忍东是老相识,当年江忍东还是小混混的时候,好几次落在他手里。后来江忍东改邪归正,老警察也因为工作调动,到了现在的单位。没想到转来转去,这回又碰上了。
“嘿嘿,剖腹是假的,未婚妻是真的。叔,我马上要结婚了。”江忍东笑嘻嘻地说,“我女朋友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气有点大。不过话说回来,就得找个厉害点的女人管管你。”老警察拍了拍江忍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好过日子,别再让我看到你。”
“结婚喜糖肯定给您送来。”老警察挥挥手,让他赶紧走。
……
三人站在大桥上,滚滚的自行车流从身边经过。
“那你还要追究吗?”晚霞照在江忍东白色的衬衫上,他站在逆光的地方,晚风吹得衣衫鼓鼓的,夕阳好像给他镀了一层金光。江忍东走到大桥栏杆边,指了指下面又黑又臭的苏州河水。“你要是觉得不满意,我现在也可以跳下去。”
郑翔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到鲜血的那一刻,郑翔脑子一片空白,什么报仇、抵命,全都忘到九霄云外了。郑翔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对普通人来说,想痛痛快快报个仇也挺难的。
“过去的事对不起,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该伤害一个女孩子的心。”郑翔转向贺家丽,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旁边的男人,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我不会去找贺家麻烦了。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郑翔提高声音,贺家丽这才看向他。
“不,我们贺家欠你的,我会想办法还。”贺家丽坚定地说。郑翔张了张嘴,眼里闪过很多复杂的情绪,最后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真傻,被仇恨蒙住了眼睛,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
“江先生,贺小姐,祝你们百年好合。”他真诚地祝福,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桥下走去。郑翔又不傻,当然看得出刚才那一出是江忍东自导自演的。不过戏虽然是假的,感情却是真的,自己这个胆小鬼被吓破了胆,暴露了懦弱的本性。他知道自己彻底没资格追求贺家丽了,希望至少能在她心里留个好印象。
夕阳黄澄澄的,像高邮咸蛋的蛋黄挂在斜拉桥的钢索上,在黑色的河面上洒下一片金色的波光。江忍东看着郑翔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都是男人,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郑翔是真心喜欢贺家丽的。他心里琢磨,既然郑翔不告诉她,自己也没必要说吧……
江忍东坚持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回家自己处理就行。两人从后门溜进厨房,来到小吃店的阁楼上,一进门贺家丽就看到地上打包好的行李箱。
“已经准备要走了吗?”
“差不多了。单身证明已经开好了。看你哪天有空,我们去领结婚证。”
贺家丽听了,一下子有些恍惚。之前因为和嫂子闹别扭,天天盼着早点领结婚证,现在真听到要去领证了,却觉得特别荒谬。尤其是今天,知道了贺、郑两家的恩怨后,更觉得荒诞了。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婚了?”江忍东看着她的表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试探着问。
贺家丽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他。
“我是说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们不是已经解开误会了吗?”江忍东觉得奇怪,怎么嘴里一股苦咖啡的味道,他最讨厌喝这个了。
“你把我贺家丽当什么人了?我们合同也签了,手印也按了,两边家长也都见过了,这是想反悔就能反悔的吗?”贺家丽生气了。从小到大,贺家丽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尤其讨厌别人质疑她这一点。
“我是不会反悔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她单手叉腰,穿着一身红衣,看起来特别英气,就像六七十年代香港邵氏片里的女侠。
“我错了,我错了。”江忍东急忙求饶。贺家丽哼了一声,傲娇地抬起下巴:“脱衣服吧。”
“啊?”江忍东大感意外。
“脱衣服啊,不脱我怎么给你上药?”
“哦哦……”
看着他脱衣服,贺家丽一改刚才的干脆,突然觉得脸颊发烫,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找药箱。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光着上半身,夏天的时候,弄堂里的男人都打赤膊。不管是老头还是小伙子,基本都脱掉上衣,穿着沙滩裤、凉拖鞋,拿着大蒲扇晃来晃去。当然也有讲究点的,像隔壁张师傅,还有对面楼的中学老师,他们一般会穿一件白色的跨栏背心,下面还是长裤,穿着皮鞋。就算穿凉鞋,也会穿尼龙丝袜,还留着点“老克勒”的派头。
对于这些人的身体,贺家丽早就看习惯了,圆滚滚的肚子、长着疖子的后脖颈、布满痱子的后背……男人的身体在她看来没什么好看的,甚至有点让人恶心。可眼前这具身体不一样,它匀称、健美、充满活力,蜜色的皮肤就像被太阳亲吻过。这让她想起在美工部看到的那些仿制的男性写真石膏像,阿波罗、大卫、掷铁饼者……充满了力量和美感,让人着迷、羡慕、崇拜。
一手拿着棉签,一手拿着药瓶,贺家丽呼吸急促,甚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要不还是我来吧?”江忍东见她一动不动,以为她被血淋淋的伤口吓到了。
“不,不,我来,我来……我以前在学校里学过的。”贺家丽把棉签蘸满双氧水,小心翼翼地贴到伤口上。伤口不深,但有一尺长,横在江忍东的腹肌上,看着挺吓人。
“……”江忍东忍住痛,吸了口气。他低下头,看着贺家丽披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恍惚间,鼻尖似乎闻到了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洗发水的味道,还是女孩身上的体香。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有点暧昧,年轻男女似乎都察觉到了什么。贺家丽抬起头,眼神和江忍东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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