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太师椅为什么不能坐

后邻四大娘,目不识丁,善讲故事,常常一讲一嘟噜。四大娘讲的故事都是眼前没有的,比如杨家将、水浒传、狄仁杰断案等等。我们那时房屋窄小,家徒四壁,不妨碍四大娘当成了大舞台,故事里要啥小屋里就有啥,有一次摆了八仙桌子条山几,太师椅上坐了秦桧。这姓秦的是个大奸臣,权力大得没有边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提拔谁就提拔谁,想害谁就害谁。一次雅集摇头晃脑,得意忘形,落座时甩掉了头巾,手下一个官儿甚是机灵,命人在椅圈上加了一个荷叶托首,正好托住人的头巾,再怎么忘形,也不会掉落头巾了。秦桧官任太师,后人便称之为太师椅。秦桧就把这官儿提拔了,害死了精忠报国的忠臣岳飞。母亲说,咱以后要过富了,也买上一对太师椅,享享人家太师的福。

我对此很不屑,像姓秦的这种大坏蛋,怎么能配和太师椅联在一起?就是巴结的官儿该提拔,也不该加害岳飞,便怪四大娘没文化,不懂得此中道理。

多年后,也就是改革开放那几年,我家果然添了一套八仙桌子条山几,外加一对太师椅,不过八仙桌子是请人用自家木头打的,条山几用水泥铸成,只有太师椅是从镇上买来,紫红色,散发着好闻的油漆味儿,各撑着四条腿儿,稳稳立在八仙桌两边,颇有太师的威严。四大娘来我们家,母亲让她坐上,四大娘却死活不肯,还是坐在小板凳上,母亲平时不坐,这时更不坐了。没人坐我就坐吧,母亲不让,说,大人不坐,小孩子怎么坐呢?快滚下来!只好听母亲的,也在小板凳上坐了。四大娘又讲起故事,讲着讲着就不再客气,坐到太师椅上,拿腔拿调地说道,哀家有分教,快令吾儿来呀!听到这里,我就不再听了,不知为何,我讨厌“哀家”这词。

我们那儿女人流行掐辫子。四大娘腋下原是夹着一包用湿毛巾包裹的葶子,故事讲到关键处,就要放了葶子,停下,辅以肢体动作,这正是到了最热闹处。太师椅上的四大娘似乎穿越到古代,眉眼格外有神,成了发号施令的贵夫人。终又目光迷离地坐回小板凳,把葶子夹在腋下,掐辫子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太师椅坐着并不舒服,似乎专供长辈或重要客人坐,往往也得客气地推让一番,只有年龄大辈分高的老人才毫不客气。每逢过年,八仙桌上摆满了先人牌位和供品,三炷香昼夜不停地燃着,这右首的一把椅子,可就任谁都不能坐了。母亲说,老祖宗都回家过年了,座位得留给他们。熬过五更后,雄鸡啼鸣,我从梦中醒来,常依稀看见太师椅上坐着个白胡子老头,正默默地吸着烟嘴儿,似乎趁我们睡觉,他从牌位上跳出来坐了大半夜。

又过了很多年,时兴起了沙发茶几,我也买了一套,把原来那套桌椅换掉。屋里没了太师椅,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是欠缺稳重与权威?斟酌再三,又搬回来。太师椅与沙发椅共处,这才感觉充实起来。

◎作家简介

谭践,男,1965年10月生于山东新泰乡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东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山东省作协全委会委员,泰安市作家协会主席。著有诗集、长篇报告文学、散文、文学评论等二百余万字。曾获东岳文艺奖、山东“五一”文化奖、泰山文艺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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