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为什么喜欢孔子

一丛衰弱的灌木,一阵微弱的咏叹,然后,声音宏亮的巨鸟和鸣。

——这是中国见诸文字的最早咏叹调,发自春秋,鲁国,男婴。

他该死,抑或该活,生于“礼坏乐崩”之时,奇丑有七,令父母胆颤心寒。世道崩毁,家道衰落,凶兆降矣!那么,莫怨,孩子,父母只能弃你于荒丘之上。巨鸟的羽毛凌乱风中,依旧如此善良,盘旋过山丘,盘旋过高空,盘旋过一个女人的头顶,不忍吞食这悲惨的食物,把我们的文明史消化成排泄物。

于是,婴儿被并非母亲的女人捡回。然后,他开始长大,大得惊人,大得二千余年,泱泱大国无人与之叫板。

——这便是中国的至圣,因丑名丘,姓孔,字仲尼。

他是天降圣人么?很难找出什么证实的痕迹--他除了长得丑陋,能让人见奇,只有个子很大,“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否则,“贫且贱”的孔丘,在季氏府中打工的孔丘,早已淹没于茫茫人海,不会引起谁的注意。

十七岁时,这个高挑的大小伙子,第一次被一个大官提到。一位姓孟的鲁国大夫,临死前对儿子说:“孔丘,圣人之后”。除了是圣人之后,他也说不出个所以来。

三十五岁了,孔丘除了在几个大户家转来转去,仍不见有什么建树和作为。没有人会问他在想些什么,也没有人想到,这时代其实应该想些什么。今征明伐,掠地夺城,只有孔丘在春秋的一角,黯自神伤,孤独不已。他开始跟人学琴,也算是对寂寞的一种排谴吧。什么事都容易较真的孔丘,练琴也练得“三月不知肉味”。这份执着,倒是博得齐国人的一点敬佩。

又是十几年一晃而过,凭这一把年纪,该称孔丘为夫子了。这一次,夫子倒还运气不坏,撞上了大展才华的机遇。季桓子穿井,挖出个土烧的玩意,别人都说是狗,只有夫子旁征博引,认定是羊。如同背景平平的编程专家,过关斩将,最终谋了份打字的工作,好歹也是胜过“下岗”。夫子当然惬意,满腹诗书,总算没有白读。

五十六岁那年,夫子不再“祸至不惧,福至不喜”,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太不容易了,他成了鲁国的大司寇。政绩不错,口碑不错,但官场上根本就不是凭本事吃饭。聪明的子路看出了端睨,悄悄告诉老师:“夫子可以行矣。”说得也是,人人都称道的主张,就是不见被人采纳,倒是“混匠们”注视着夫子,瞅准时机好排其出局。夫子口叹一声,收拾衣物,依言而行。国都渐去,夫子半扯着嗓子,轻声唱道:听听美人软语来劲的东西,能听进真知灼见治理国家么,走吧,走吧……

走,走到哪里呢?哪里能一展夫子的抱负与才华?春秋列国,天圆地方,厚土莽莽,属于夫子的,无非也就是颠颠簸簸的列国之路,以及尾随前后的一班弟子。

就这样劳劳顿顿,灰灰蒙蒙,不改初衷的夫子,匆匆一世,也该有一页着色的人生吧!卫国。南子。有比南子更美艳的女子吗?夫子的到来,让她芳心摧动,缠着灵公,执意拜见。朦胧的帷帘,倩影如水,声出如铃。红颜,丽日,庄严的情愫,一地的光明。但夫子痛苦地闭上眼睛--卫灵公,还有天下蜂起的群雄,美色灿烂,为什么大千世界,就不能一起亮丽动人?陷入醉生梦死的世界,夫子的微言恐怕已无大义了。

干脆,还是安下心来,编编诗书,教教学生吧,多少比被匡人追打好,比在郑国的城门边“若丧家之狗”强。但是,如何甘心的夫子,若大的志向寄托于谁?“克己复礼”,朝理想的彼岸,走一步算一步。达官显贵不来,就传于那些居于陋巷的孩子,穿芦花的孩子,靠母亲织布过活的孩子,做小买卖的孩子。有人就行,有张扬与寄托理想的人就行,三千弟子,毕竟“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此时,老矣的夫子,实在太爱他们了。尤其是那个小小的颜回,那么理解夫子,一心追寻夫子的理想,“先生步亦步,趋亦趋”。夫子的精心抚育,应该在他身上结点什么果子,夫子的浓郁梦想,说不定哪天还真在他身上一闪成真。但是,上天并不垂怜夫子,“回年二十九,发尽白”,黄苗未树,薪入灶堂,三年之后急急而逝。不就是朵希望的小花吗,上天居然舍不得给夫子留下。“天丧予!天丧予”,强烈的挫折感与现实的冷酷,失败与绝望,精神上的穷途末路,让夫子忍不住悲恸而呜。

七十三岁了,夫子如何?乡野深处,一袭布衫,乱发飘蓬,枯杖支腹,扶门远望。远处,人影忡忡,马牛般难辨。他们是谁,泯灭的尧舜文武,是否有今天的继续?求贤,问政,走上前来,夫子的苦待熬到尽头,从此周公再世,浊世澄清,乱世太平……非也,全然非也!来者依然是夫子的学生,是子贡。苍老的夫子还能再说什么,他一把搂紧子贡,身子弱,心也寒,老泪纵横之后唏嘘难禁:“赐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哟!”

七日之后,夫子故去。临终之际,夫子面朝弟子,恨恨地哭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天下无道久矣……是啊,目光如炬的夫子,早已世事洞悉,万恶之源与鸡鸣狗盗之徒,也早在他的心中,剥尽乔装一丝不挂。一向言不由衷的夫子,漫漫理想之路,黄沙,北风,期盼,失望,苦痛的闸门还能抵挡多久?都到大去之期了,还担忧什么,顾忌什么哟。一辈子如履薄冰的夫子,是该挺起腰杆,一吐心中的闷气了。

“孔子葬鲁城北泗上”,属于他的,是块十五亩的凄清荒地。墓冢四周,植满参差不齐的柞、檀、安贵、五味子,这全是替他服丧的弟子们,特地从远方带来,亲手种下的。这些零星赶来的弟子,服丧三年,抑或六年,相诀之时,均相拥痛哭。黑发,白发,年轻,苍老,与树等身的一群男儿,枝叶挡面,抱哭一团。夫子倒下,大树飘零,他老人家勾画的世界,真的会有吗?他老人家不曾等到的东西,弟子们能够等到吗?分崩离析的世界,凋敝枯萎的夫子,大概也就是弟子们的影子了。明天,这一粒粒种子,将散落何方,沦为野草,还是漂萍……

夕阳沉向那只巨鸟啼鸣的山口,夫子的影子,在大地上拉伸,渐渐龟裂,渐渐灰黑,覆盖过周公,覆盖过诸子,覆盖过用心良苦的徒子徒孙,覆盖过一片酸楚的中国历史。是啊,谁不知道夫子,谁又知道夫子?他该是什么,神圣还是凄凉,得意还是悲壮?那个怀揣“礼”字的夫子,春秋的烽火早将其烧得灰飞烟灭;那个肩扛“仁”字的夫子,横流的欲念早将其涤荡成为惨白。梦寐拯救的不能拯救,痛心疾首的又演化为文明--是历史偏偏要二律背反,还是夫子注定悲剧沉重?

历史本是黑幕,黑幕里是原生态的男声……

免责声明:本站所有文章内容,图片,视频等均是来源于用户投稿和互联网及文摘转载整编而成,不代表本站观点,不承担相关法律责任。其著作权各归其原作者或其出版社所有。如发现本站有涉嫌抄袭侵权/违法违规的内容,侵犯到您的权益,请在线联系站长,一经查实,本站将立刻删除。